本帖最后由 宋金山 于 2021-6-23 12:35 编辑
按: 50团第三本文集出版问世。摘选上海战友的三篇佳作,作为庆贺。
老福承的【百鸟朝凤】
顾谦克
他满足了,得意地站到了我的面前,用笨绌的背部遮住了我的视线,忽然,他猛一转身,抖出了一条金黄的被面。
“游龙戏凤!”我的眼前闪过了一片灿烂的鲜亮:蛟龙凌空腾跃,彩凤娇柔低翔,一朵朵祥云托起了“百年好合”四个吉祥的大字,错落有致地排列在被面的中央,给人们带来了无比的欢乐和喜庆。
又是一条鲜红的被面。
“百鸟朝凤!”我的眼前又闪过了一片耀眼的红晕:娇艳的凤凰在百鸟的呵护中随风起舞,那一根根彩练般的羽毛携带着心状的图案,轻柔,飘逸,就像是待嫁的新娘风中的嫁衣。
在这里,我看到了世界上最质朴的原色:红的,黄的,蓝的,白的,她不需要调配,直露而灵动地彰显出大自然百色中最本质的美丽。玫红的春桃,湖蓝的夏荷。金黄的秋菊,乳白的冬梅,纷纷飘落于这个荒寞冬夜里无人问津的小屋。顷刻间,杂乱的炕面花团锦簇,破败的陋室蓬荜生辉。
此时此刻,老福承已醉倒在这缤纷的花丛之中。他用颤抖的双手捧起了被面,把头深深地埋了进去。这被面是何等的细腻,光滑,恰似少女青春的酮体。他的嘴唇,鼻尖和双颊轻轻地游走于这丝丝缕缕之间,他期盼着从中获得人体温暖的呼吸。而这凝聚着老福承全部慰籍和相思的缕缕丝丝,在这个时候似乎也获得了生命的活力,她们在老福承极其粗糙的双颊抖动,跳跃,她们在老福承饱经磨难的心口安抚,撩扰,她们悠悠地徘徊在老福承倔强不死的灵魂里,柔声吟唱着一支童年时母亲在他耳边轻哼的歌谣——
被面湿润了,这是老福承的泪。透过迷蒙的泪眼,他看到了什么?
也许,他看到了一片红云笼罩着的喜气:炮竹齐鸣,灯笼高悬,穿红着绿的他,用绣球牵引着细步走来的新娘,在宾客的簇拥下共入洞房;也许,他看到了一片弥漫着暖暖雾气的吉祥:随着一声天籁般的啼哭,老田头家里的捧出了一个双腿间带着把儿的男婴,福承家终于有后了!
窗外,炮竹声声。远处的,近处的,交融成一片,越来越稠密,越来越喜庆。孩子们吃罢了年夜饭,纷纷跑到土坯房外的空地上,燃起了烟花。一支支烟花冲天而起,把漆黑的夜空化成了一道无穷变幻着的天幕:时而染红,时而变蓝,时而化紫,尽情地张显着来年的丰兆。
老福承依然埋在花团锦簇里,沉醉于现实与虚幻交织的梦境之中。在这个夜里,我满足了老福承的所有要求,为他画了十几个神态各异的小妞,还用油画棒着了颜色。
“脸画得园些,眼睛画得大些,再加些睫毛!”
“嘴唇涂上大红,脸颊涂上粉红,眉心再点上一颗红色的福痣!”
“额前梳一排整齐的刘海,头顶插一朵紫色的小花!”
画中的小妞倾注了老福承对异性所有的最美好的想象,活像个无锡彩绘的泥娃。但老福承非常满足,他把这十几张小妞贴在胸口,和衣躺到了缤纷绚烂的锦缎堆里,睡着了。
窗户与天地
李慧蓉
我喜欢坐在窗下或靠着窗沿,透过窗户眺望那窗外的景色:窗台边歇脚的小鸟,枝条上吐出的嫩芽,蓝天里飘移的云朵,夜空中高悬的银月,满目里眨眼的星斗,还有那院子内玩耍的孩童,长椅上相拥的情侣......
窗户,使室内安居的我看到五彩缤纷的外部世界;窗户,将方寸之地的我与千变万化的苍天大地相连。
我曾在一位外国友人的家里领略到犹如名画的窗户美景。踏进客厅,只觉得自己仿佛步入了一个画展——正前方的窗框里展现的是一幅美不胜收的画卷:碧天白云,湖光山色,鸟语花香,色彩斑斓。那是1988年的初夏,在西德进修的我临近回国前,安排了一次短暂的游学。其中,我走访了位于美因兹郊外的一所高等农业专科学校,拜会了一位在植物组织培养领域颇有建树的教授。主人很好客,中午请我到他坐落在湖边的别墅里去休息聊天。当止步于窗前时,我是惊讶无语的:我怀疑自己的感官,我简直难以相信世上竟有如此美如仙境的室内景观和这般开阔逼真的窗外风情。硕大的落地窗户,犹如一帘透明的宽银幕布,将窗里窗外——一个属于人类的封闭居所与另一个属于自然的开放生境,相分相隔又相连相通。刻意的选择与精心的布局固然是营造这种视觉享受的条件,然而整体环境的宁静、唯美和有序、协调确实是构成这种内外合一和融为一体的情景的前提。这是我感受人与环境及人与自然合二为一的第一课,也是极其难忘的一课。
“窗户”,是一个宽泛的名词和概念。其本意是建筑学中的结构单元,也可以转指开启另一个界面的入口、通道或切点、视角。建筑物中的窗户,功能是让空气和阳光进入室内,而观景则是兼得或拓展的功效。语言学中的“窗户”,如“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掌握一门外语就是增加了一扇了解世界的窗户”等等,用借喻的手法说明或强调被喻体在认知客体中的作用。但不管是原意还是转义,“窗户”总是与“观看”、“认识”、“了解”等主观行为相关联的。
“窗”与“开”是密不可分的两个字。墙上“开”个“洞”便有了扇“窗”;“窗”被打“开”,通气和捕光效果就更佳,隔窗的世界就看得更真切,外面的天地也就更精彩。
人只有放眼天下和敞开心扉,方能与外界沟通,汲取更多的信息并反馈于他人和社会。人只有拥有开放的视野、多维的思想及多元的文化,才能在全球化的时空背景中,真正认识自我和了解世界,准确地把握机遇和看清方向。因此,若要成为一个健康和发展的人,就要以开放的心态去启动感官和心灵的每一扇窗,去拥抱周围并融入环境,去吸纳营养和开辟崭新的天与地。
人与外界沟通的心智之窗,包括文学、艺术和体育,涵盖科学、技术和经济,涉及历史、政治和法律......透过这些虚拟的“窗户”,触及到社会、世界和宇宙的方方面面,展现在面前的将是一个立体的,综观万象的和脉络清晰的天地全景全息。
每一扇窗户,都是将我们与外界相连接的桥梁。
每一扇窗户,都为我们打开了一个别有趣味的新天地。
心有多宽,天地就有多大。将自我融进天地之中,人就有取之不尽的快乐与幸福。
愿我如那千家万户中的一扇小窗,世界的阳光照亮我的心;愿我成为广袤原野中的一棵小草,自然的雨露恩泽我的身;愿我化作那璀璨夜空中的一颗小星,宇宙的旋律引领我的路。无论是窗、是草、是星,我都属于世界、自然和天地,我都要为这世界的美丽、自然的和谐和天地的壮观奉献自己的一份色彩、音符和灵性。
这就是我对“窗户与天地”的遐想、感想和梦想......
曲水流觞与文人雅集
董晓敏
十多年前,我们机关旅游去过一次绍兴兰亭。在右军祠,我和身边的几位同事看《兰亭序》。兴起时,我连读带讲,声音大了些,不知不觉地,身边围了一大群了——我被误以为是讲解员了。我很不好意思,匆匆讲完走了。
我喜欢《兰亭序》,主要不在书法。初中时,主要临颜真卿和柳公权的字。买了《兰亭序》,没临帖,倒对帖中的叙述的文人雅集,临溪修禊,流觞曲水十分感兴趣。我羡慕古人的雅趣,想象着曲水流觞,即时吟诗时的抑扬顿挫。当然,只是想想而已。那是六十年代,这种有“小资产阶级情调”的想象,只能闷在心里。
那时,也曾想过,曲水流觞,那“觞”是铜的还是瓷的?曲水中的流觞,会不会倾覆?假如轮到某人一时没有诗兴,或者搜肠刮肚也吟不出诗来该怎么办?终于,在一本发黄的小册子中了解到:参加那次雅集的诗人共42人,居然有16人做不出诗来!做不出诗歌的,要罚酒三杯。此事后来我并未作过考证,但那两个数字,深深地印在脑中,而“曲水流觞”,从此成为我心目中的雅词,一种内心的向往。
文革了,大破大立,狂飙突进,自然没心思念叨这种“雅事”。
改革开放了,“文人”不再是“臭老九”了,言论也相对自由了,然而,文人雅聚一类,似乎渐行渐远。
记得几十年前,在看了某部日本电影后,与教研组的一位同龄人有过一次关于文人雅集的议论。从“读书会”谈起,谈到了欧美的沙龙,谈到东林与南社,也谈到文人雅集。当然,也包括“曲水流觞”。我们觉得,一帮志同道合的人聚在一起,“以文会友”,漫无边际地谈天说地,抛却势利地互相切磋,这才是文人,这才叫雅集。我们慨叹大家都在匆匆地“弥补失去的时间”,无暇顾及“雅事”。最后,那位同事说:“会有的,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其实,那只是一种美好的愿望。现在,社会竞争越来越激烈,人们为“生存”和“发达”化的时间越来越多,红尘滚滚,何来雅趣?文人们也开始“向钱看”,有了铜臭,便少了雅兴。达官贵人们倒是喜欢“雅聚”,但大多不过是附庸风雅,毕竟不是雅事。社会上最多见的聚会文化,是所谓的“酒文化”和年轻人的pati。
或许自己的圈子太小,见闻又太少。反正,这几十年,不但没有经历过一次真正的“雅聚”,连听闻也极少。十年前,受领导委托,我邀请几位教育系统的“笔杆子”,组织了一个只有五人的“教育顾问团”,每月聚在一起活动一次,为教育发展“说三道四”。大家说,酒桌上谈论太俗,于是相约在无锡的一些公园茶室,一杯清茶,高谈阔论一下午。似乎有些雅聚的意思了。然而,毕竟是“教育顾问”,不能随心所欲。
现代社会,文人中有多少“雅士”,还会有兴趣“雅集”吗?遍布全国的酒店茶楼,旅游景点的山水小筑,可曾有文人雅集的天地?或许,类似“曲水流觞”的文人雅集,本属于那个时代,属于封建贵族,士大夫们。
不过,我们这些退了休的人,没了官衔门第,没了金钱追求,尽管没有“曲水”可以“流觞”,倘若能以文会友,经常地作一些雅聚,还是很有意思的。
2018,12,6 整理
附
跟帖钱品石的征文
这次50团征文活动,品石是发起者和组织者之一。身体力行,写了这篇文字。我自然要跟帖,以示我对品石的敬重。早在2011年,我去上海参加50团文集筹备会,曾经写了一篇【不虚此行】。文中有一段描述:“ 在去杭州西溪湿地公园的路上,在车上,我坐在了品石的旁边。品石当年在二营砖厂当过指导员,有幸和夏志芳、王麟生一起考入上海华东师大。他们都成了教授和学者,而且桃李满天下。网帖上的品石的头像,不苟言笑的样子,吻合他法学教授和律师的身份。近距离地接触,才发现他极爽快,不时地发自内心地富有感染力地哈哈大笑。在网上陷入难处时,他挺身而出,敢于担当,赢得了战友们的赞赏。我说,这个时候把你推上去,若干个因素中有我的因素,有些过意不去。他摆摆手,说,侬不要讲,不要讲。他信心十足地做了一个含义极深手势,付之一笑,我俩的手就握到了一起。”
上海以及四地的战友联谊活动,品石是重要的参与者和组织者;【50团论坛】,品石夫妇是名副其实的管理者,胜任的总版主。距今已经8年了,他俩口子的付出和辛苦,有目共睹。我在许多场合说过,我们2008年以来开始退休,战友联谊活动应运而起。各地有许多热心人,经历全过程,坚持初心,坚持始终,尽心尽力,亲力亲为。 就不展开说了,言归正传。 这篇【我在体制内的配房搬家经历】,真实而又详尽地讲述了作者,在那个年代盼房,等房,安顿一个家的全过程。那种期盼,那份焦虑,那般绞尽脑汁,跃然纸上,浸透字里行间。还有人留恋那阵子的福利分房,看了这篇文章,就会回想起那时的个中滋味。老少三辈同居一间平房,10来口人噪杂在狭小的空间里。起居吃喝,不堪其扰。生活质量和情趣,荡然无存。最难的是我们的父母,看在眼里,愁在心里。百般无奈,束手无策。品石在高等学府里,自己讲还算幸运者。他尚且如此,况且大多数的家庭,该是怎样的一筹莫展,愁绪满肠。恐怕家家都有各自的【陋室铭】;人人都在苦思苦想,“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如今,不管是怎么演变过来的,每家的居住面积都是前所未有的。从那时的人均一两平米,跃升到若干倍。尽管商品房的弊端不少,但比之物质极端贫乏的年代,不可同日而语。住房,是每个家庭赖以生存的第一要务。其他,都是第二位的。现在讲“忆苦思甜”,不合时宜。但说“今非昔比”,恐怕是有说服力的。 我在【返城后的三件事】一文中,提到知青们朝思暮想地,又一无所有地回到父母身边,成家却无容身之所,那份尴尬和失落。我和品石一样,也是因为住房问题的困扰,牢骚太盛,失去了进入第三梯队的机遇和可能性。老三届们始终踩着国策走,其中的难言之隐,难以表述。好在,我们这样的年纪,赶上了这个时代,有了这般的生活。比之上一代人,幸运多了。 谢谢品石的这篇文章,真实而又真切,描述了当年住房问题上的全景图,特别是那一段的心理路程。 代问上海的战友们好。 2018,1,2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