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雁过长空(1)
那一年,是正当妙龄的本命年,青涩渐退,红晕初生。 计划五月春暖花开时分做健的新娘。健是大学校友,十九岁时遇上的初恋。分分合合反复考验,尘埃落定的日子才初步定下来。 然而前一年H出现了。一个来公司实习的德国男孩,充满了新鲜的异国情调,聪明,能干,对他发脾气的时候他也从来不跟你吵,只是急红了脸,说一句"anyway i like you"然后调头快快离去,让你望着他瘦长的背影怅然若失。 十月健出差去参加广交会,十多天没有健的日子,抵不住诱惑,和H四处游荡,去看虎丘庙会,去迪吧喝酒跳舞,去他朋友的别墅烧烤听音乐。而每次曲终人散,又总是痛痛地骂自己,怎么对得起健,那个明明定了要嫁的人?怎么能够让自己的心出离在出嫁的前夕? 本命年的情人节是H来时就定下要回国的日子,帮他约好了凌晨五点去机场的出租车。四点五十五分时毫无预兆地醒了过来,看看时间,惊得一跳,来不及多想,握了手机冲进卫生间给他打最后一个电话,健在黎明里睡得一无所知。H的声音带着湿湿的忧伤气息传过来"Ich liebe Dich, Ich liebe Dich..."一遍一遍无望地说着爱你爱你。 出租车司机回来,给我带来H精心装在小盒子里的玫瑰花和一封信。当晚,又是健的玫瑰和我爱吃的巧克力,奇怪,和健待在一起好几年,还是第一回在情人节收到他的礼物。 只是这种状态,不能再维持下去,对健不能毫无交待地欺瞒,对远去的H,一样也是心存内疚。 三月和健摊牌。相对在茶馆的楼上,靠着窗口,深深缩在椅子里,该说的在家里都说了,我知道,只是健还想再争取一次。说不出什么话,眼泪涌出又涌出,对面仍然是那张漂亮的脸,失了神采,伤痛的眸子反而更加炯炯。 窗外是黑沉沉的夜,昏黄的路灯照不清街景,一片迷朦。 健断续说着话,仿佛很遥远的风里传过来别人的声音一样,那样的不着边际,那样的触不到心灵。 “以后我不会再天天看碟片忽略你,以后我们可以常常出去散步,这个周末,我就陪你去周庄……” 健健啊,我心里痛喊,为什么以前求你出去走走你总是不肯?为什么求了你很多次去周庄看看你总是不屑一顾?这一刻,已是亡羊补牢,太晚了,我的心,已经脱体而去了啊! 泪水不停地冲下来,我说不出一个字,只能哀哀地望着他痛楚的眼,心里好似也知道,离开健,以后再也不会有这般完整的感情,只是我又如何能收拾与H的一段全然当它没有发生过?心里有了阴霾,便是缘份尽了。 H没有读过小王子和狐狸,我把一篇中文小品译给他看。达观而快乐的狐狸对小王子也对自己说,当我被驯养以后,我的世界就和以前不同了,每当我看到田野里金黄的麦穗,我就会想起你金黄色的头发,每当我听到风吹过麦穗的声音,它是如同天籁般的美好。 健,对不起,我回不到从前了,不管和H会是怎样,我回不去了。对不起爸爸妈妈,五月的婚礼没有了,对不起,我亲手挑选的窗帘,以后你会有新的女主人。 接下来和H每天来来去去许多mail,跳过时差守着ICQ絮叨彼此的琐事。H一回国,就对前途失去了信心,孩子似地无助,问我将来怎么办?忽然间觉得索然寡味,我一封mail过去,说我们quit吧,签证很烦,我也没法去看你。H的mail回了过来,标题是”my tear is only for you”,看着怪怪的,但是他愿意结束。 镇定的看完mail,初夏晴朗的早晨,在公司草地边上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抽得头昏昏的,没有眼泪,手抖得象风里的枯叶。往事黑白地,在脑海里迅速地穿行了一遍,再次踏上楼梯,听见自己的心结了一圈厚重的围墙。忽然明白,爱情还是童话,原来经不起俗世的烟尘。我们都太年轻,如何去跨越国界跨越双方文化背景的差异跨越家庭影响,跨越时空隔阻跨越凡此种种,都太难了。 后来女友的爱情也遭遇两难,以前我会对她说”follow your heart”,现在当她用试图用这个句子引导自己时,我告诉她,有一种叫做迷惑的情绪会欺骗你的心,现实中的爱情,还是要考虑许多客观因素的。 偶尔从朋友那儿断续得到健一星半点的消息,说他惊人的消瘦,说他意兴阑珊的消沉,说他对爱情的怀疑以及对一切的不信任。 H如同生命里一只灿烂的风筝,流光溢彩地飞过我的天空,他的线不在我手里。和健的回忆,却时时不期袭来。 初识健,是大一的体育课,他立在操场边的一棵大树下,那么漂亮的一个大男孩,笑嘻嘻地问我“你第一呀”,我笑说不是,擦身跑过。 去大活跳舞,灯影斑斓里又遇上了。然后一起看了第一场电影《永失我爱》,去玄武湖看湖光山色看狮子老虎,平安夜溜到校外狂欢,自然而然地,做了健的女友。可是不安分的健和太天真的我,还不能够拴住彼此。 于是分手,当夜灌了酒割手腕,闹得全宿舍鸡飞狗跳,自己醉得不省人事。醉归醉,自杀归自杀,分手却是当时的必然。还记得自己如何笑看血大滴地淌下来,也不痛,只是恨自己不够好,不能够让健疼惜。 一年多以后,写了长长的信去电台,播了出来,没有想给健听到的,就是说说自己的心事而已。但在别处流浪了一大圈的健从同学那儿听说了,回过头来,说愿意好好爱我。 傻得不得了啊,立刻毫不犹豫地扑进他的怀抱,想永远也不要分开了。后来便有了黄山的连心锁,有了去东大唱歌,握着麦克风不顾一切对他大叫我爱你的勇气。有了好多好多…… 不能回头。 是自己对这段爱情厌倦了,是自己捉不住自己飘浮的心。 爱情,已经和我道过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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